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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8 好景艳阳天 (第2/2页)
瑗珂怔望窗前无甚表情,半晌一句苦笑。“总是我的报应。” 参商后船上同文鹤说起此事,文鹤一声长叹。“此事到家不必提了。”参商敛眉无语。 三日后船入长洲,宋家鼓吹再又奏乐,自【小开门】起,到【北正宫】,再到【傍妆台】、【锦上花】,一路不停。接亲乐队原是宋府家班细乐,长洲谁人不知,自运河入得阊门,城内河流早已避尽船只,一路不知多少孩童百姓沿岸跟随,拍手欢笑。文鹤引参商、潇池等子弟船头一径含笑拱手、揖谢父老。 瑗珂几曾见过这般情形,画船上轻撩舷窗帘幕向外瞧着,只见一路百姓跟随,有那花郎、孩童将手上花朵成把撒向自己画船,她还见一个挽双髻的小姑娘头插满上秋花,高声笑问自己母亲,“花船真好看!娘亲娘亲,新娘子也好看么?” 瑗珂恨不能出得船去由着那小姑娘瞧一瞧,她想得笑一笑,又将帘幕撂下了。 另一条船上,翩翩公子听都不忍再听。前船喜乐、沿岸欢呼,一路繁华市井,无一不似尖刀插在心上。 姑苏人怎的恁般聒噪?安静一时不成么。 岸上一个年纪轻些的小哥边看,随口叹道:“好气派的新娘子,这样大的派头。” 身边另一人道:“这也不过寻常罢了,前些年他家大少爷成亲时不还更气派些?” 两人正说着,身后忽闻一声哼笑,声音几分苍老。“你们何曾见过。如今也是一代不如一代。往前几十年,那还了得?皇上打燕京派了多少红袍子的内相给他家立牌匾。还有一回,东厅人下来闹捐税,被咱城里人打得没处乱钻,最后还是躲到他家求着他家老太爷,才留下几条狗命。” “便是现今那位当家的老爷,他从前成亲的时节,那是怎样的排场!我那时还年轻,听说那位夫人是孔圣人家的小姐,娘家见了皇上都不跪的。她家送亲,咱城里堵得一整天走不得船……唉,如今是见不着了。” 两个年轻些的听得瞠目,叹了一回。 一路吹吹打打,画船终于入得宋家小港,换了小轿,再抬至陆路正门。宋家人早等了一个隅中,携亲掣友地吃了甜圆子、莲子甜汤,夫家三请新妇出轿,新妇履不着地,一路毡褥相递入得五房厅堂。 一拜拜寰宇,二拜拜高堂,三拜拜良人,澄信春风满面温声劝起、嘱咐一番,潇池牵了同心结领瑗珂入椒房。 长洲独有一则“坐富贵”之俗,说是坐床时看谁先坐,便被压在下头受了欺负。宋家同辈吵吵嚷嚷拉了潇池便推,瑗珂尚不曾留神,潇池已一屁股坐在了床上。兄弟们抚掌大笑,又多一个惧内的。 坐床已毕,诸人一递一句撒了帐,哄闹中潇池挑了瑗珂喜帕。红帕一揭,诸人欢呼赞叹兴致高涨,唯有二人不啧一声。一是宁昶,此情此景,他难发一语;另一位却是潇池,新郎官通红了脸满面惶然,慌乱间竟求救似的望宁昶一眼,再低下头去,口角噙笑,眼却含泪。 他从没见这样的美,美得令人无措。 潇池正无语,窗外歌声悠悠而起,箫笛相伴,细乐中昆腔莺声细细: “好景艳阳天……万紫千红竞开遍……” 一群女伶扮作花仙模样碎步而入,为首一人手捧合卺酒盏,余人携了堆纱花朵,一曲【画眉序】仍旧歌道: “……督园工珍护芳菲……使佳人才子少系念,梦儿中也十分欢忭……” 一曲唱罢,“花神”跪地将合卺酒奉在新人身前,潇池、瑗珂举盏相对漱过甜酒,“花神”将双瓠合一缠绕,奉瓠而下。余人仍在远处随歌舞蹈,一曲【滴溜子】唱得不顾人羞赧: “湖山畔,湖山畔,云缠雨绵。雕栏外,雕栏外……” 瑗珂听出是昆腔,却从未闻过这段,更不曾见过这样多的伶人齐声歌舞。她瞧得入神,本不大通吴语,只得仔细辨认,竟顾不得曲词羞人。潇池望着妻子专注模样,终于缓缓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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